僞經–正經與僞經

4. 僞經–雅各伯原始福音

在新約的僞經世界裏，有許多不同的經書。我們在《多默福音》中看到了諾斯替派經書的一個例子，那只是一本話語的選集，其中一些話語顯得有點怪异而深奧，但福音書的另一個範疇也被視爲僞經，其中的故事與耶穌一生中的重要時刻、他的童年和受難有關。

尤其是關于耶穌童年的福音僞經，非常生動有趣，因爲福音正經只提供了微乎其微的耶穌童年的信息，只有瑪竇福音和路加福音講述了幾個事件，但許多仍然是未知的。有一些極端奇幻的文本，小說的産物，也就是，一些作家編造了一個關于耶穌童年的故事，把自己的想法放入其中，把與福音啓示背道而馳的事件歸于耶穌名下。

這些故事也廣爲流傳，因爲它們被保留在拉丁傳統中，被翻譯成拉丁語，在中世紀家喻戶曉，時至今日盡人皆知。這就是《僞馬竇福音》的情况，其中有很多關于耶穌小時候的軼事。比如，他和猶大一起玩泥鳥。猶大見耶穌的小鳥更漂亮，就想把它踩壞。耶穌拍了拍手，小鳥就飛走了。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故事，說明耶穌和猶大之間的反差。還有其他明顯的反面故事。耶穌運用他的神力，就像一個小魔術師一樣。他開玩笑，嘲笑他的小夥伴。同伴的父母向聖若瑟抱怨，他（耶穌）就使他們的父母因責備他而失明。

這根本不是福音中的耶穌。這只是一個作者的作品，他根據自己睚眦必報的小心眼，賦予耶穌超能力，但這些能力的使用標準與福音所啓示的標準完全不同。

在所有這些經書中，最古老、最值得關注的經書是通常所稱的「雅各伯原始福音」。在公元1500年第一版印刷時，它的書名就是這樣。它的原文是以希臘文寫成的，大概可以追溯到公元200年，其最初的寫作背景應該是埃及，原名可能是「瑪利亞的誕生」。它被歸于次雅各伯名下，十二宗徒中的一位，次雅各伯名爲雅各伯·阿爾斐，是克羅帕的兒子，但在這個傳統中，被視爲聖若瑟第一次婚姻的孩子。這個作品是作爲護教論而生的，也就是說，爲正經傳統中的一些重要元素辯護，即瑪利亞無玷童貞的概念，以及聖若瑟對天主之母貞潔的敬重。

經書以傳奇的方式介紹了瑪利亞的出生，她在聖殿中所受的培育，以及她的卒世童貞。書中講述了瑪竇福音和路加福音中的事件，並補充了一些其他的細節。這部關于瑪利亞的卒世童貞的護教論作品很可能保存了真實的傳統。東正教對它推崇備至，我們天主教徒也從中獲取了一些信息。例如，童貞瑪利亞父母的名字；在福音正經中，沒有提及他們，但我們在7月26日有聖雅敬和亞納的節日，全世界都知道瑪利亞的母親名叫亞納，但他們是從雅各伯的原始福音中得知的。

這是一部福音僞經，然而，它是值得尊重的；自古以來，這部經書就廣爲人知，被譯成拉丁語，在我們的環境裏也備受歡迎。我們想想十三世紀初，喬托在帕多瓦的史格羅維尼教堂（capilla de Scrovegni）的壁畫，偉大的畫家描繪了福音中的場景。他所描繪的第一個場景，就取自雅各伯的原始福音，而非福音正經的故事。因著雅各伯福音，我們有了9月8日的聖母誕辰，有了11月21日的聖母奉獻日；這樣，我們發現我們的立場非常有趣，因爲教會並不認可這本書是正經，也不在禮儀中誦讀它，但教會從中汲取某些信息，因爲傳統認爲至少它的某些方面是可信的。

這是一部天才的作品，它提出了許多毫無歷史根據的精彩內容，有些是絕無可能真實的。讓我們詳細閱讀這部經書，以發現它自身的特點。故事從雅敬的痛苦處境開始，他被描述爲一個富有而慷慨的人，他在聖殿中的祭獻是其他人的兩倍。「一個大節日，當雅敬與其他的以色列子民一起來奉獻禮物的時候，一位辣彼來到他面前，攔住他，說：『按照法律，你不可以獻祭，因爲你在以色列沒有子孫。』」

這個人責斥他，侮辱他，因爲雅敬沒有孩子。「雅敬非常憂悶，就查看族譜，想看看是否有義人沒有孩子，他發現以色列所有的義人都至少留下一個孩子，就想到亞巴郎原本沒有孩子，但上主向他許諾了一個兒子，後來實現了諾言。雅敬痛苦悲傷，沒有去見他的妻子，他逃往曠野，在那裏搭了一個帳篷，禁食四十天四十夜，暗自决定：『我决不下去，無論是爲了吃的還是喝的，直到上主我的天主眷顧我，我的祈禱將成爲我的飲食。』」

喬托所描繪的場景是從雅敬與勒烏本的衝突開始，他攔住了雅敬，隨後雅敬就退避到曠野中。四十天四十夜的禁食，顯然是暗指福音元素。因爲耶穌這樣做了，所以耶穌的祖父，雅敬，也退避到曠野中祈禱。

最後，好消息到來。按照天使向瑪利亞報喜的模式，同樣叙述了向亞納的報喜：「看，一位上主的天使顯現給亞納，向她說：『亞納，亞納，上主已經俯聽了你的祈禱，你將要懷孕，全世界都要談論你的孩子。』就在這時候，有兩位使者前來宣告說：『看，你的丈夫雅敬帶著他的羊群來了。』一位上主的天使下到他那裏，說：『雅敬，雅敬，上主天主已經俯聽了你的祈禱。快下來，因爲你的妻子亞納已經懷孕了。』」

然後兩人相遇，喬托描繪了雅敬和亞納帶著羊群在城門口相遇的場景。畫家描繪了這段文字，畫家創作了一幅圖畫。因此，雅敬和亞納有了一個女兒。「滿了産期，亞納生下了孩子。她問接生婆：『我生了誰？』她回答：『一個女人。』亞納說：『今天我的靈魂舒暢』，然後就躺下睡了。滿了日子之後，亞納便行了取潔禮，給孩子喂奶，給她起名叫瑪利亞。」這是瑪利亞出生的故事。許多畫像都呈現了瑪利亞的出生，老亞納躺在床上，還有雅敬，給孩子洗澡的接生婆。

「孩子一天天地長大，當她六個月時，她母親試著把她放在地上，看她能不能站起來；孩子走了七步，又返回她懷裏。她抱起孩子，說：『我指著永生的上主我的天主起誓，你不可再在這地上行走，直到我領你進入上主的殿宇。』她在自己的房間裏做了一個聖所，不允許有任何世俗的或不潔的東西存在。她叫來沒有瑕疵的希伯來人的女兒，讓她們負責帶著她來回走動。」小女孩瑪利亞的臥室成了她的聖所，她被保護免受一切不潔之物的傷害，只有無瑕的女人走近她，照顧她。

「當小女孩滿了一周歲時，雅敬舉辦盛大的宴會，邀請司祭、經師、長老和以色列全會衆前來。雅敬把小女孩帶到司祭們面前， 他們祝福她說：『願我們祖先的天主祝福這個孩子，賜給她一個代代相傳的名字。』」孩子的母親决定將她獻給上主。

「孩子慢慢長大。當她滿了兩歲時，雅敬對亞納說：『我們把孩子帶到上主的聖殿去履行我們向上主所許的願吧，免得上主不接納她，我們的禮物不被悅納。』亞納說：『我們等到她三歲吧，那時孩子就不再需要父母了。』雅敬說：『那我們等等吧。』當小女孩滿了三歲時，雅敬說：『把沒有瑕疵的希伯來人的女兒們叫來，讓她們每人拿一盞燈，讓燈燃著，使孩子不至回頭，她的心也不會被遠離上主聖殿的事物囚禁。』他們就這樣做了，直到進入上主的聖殿。司祭接過她，親吻她，並祝福她說：『上主在萬世萬代中宣揚了你的名字：到了末日，上主要借著你，將祂的救恩彰顯給以色列子民。』」

我們留意到，一些元素是從福音正經中提取出來的，並運用到了瑪利亞身上。一些關于耶穌的事迹，被提前用到瑪利亞身上。耶穌被獻于聖殿，瑪利亞也被獻于聖殿，而且，她蒙受祝福的方式，與我們在新約中找到的耶穌受祝福的方式非常相似。「他讓她坐在祭壇的第三級臺階上。上主天主的恩典降在她身上，她站立舞蹈，以色列家全家都愛她。」瑪利亞留在了聖殿裏，她是一個三歲孩子，頭也不回地離開她的父母，以舞蹈慶祝她留在天主家中的喜悅。

「她的父母驚喜地回到家中，爲小女孩沒有回頭而贊頌上主。」她登上臺階，爲留在天主的家中而滿心喜悅。「瑪利亞住在上主的聖殿裏，如同一隻鴿子。她從天使的手中領受食物。」這是一個傳說，不可能是歷史事實：一個小女孩被收留在聖殿中，天使喂養她長大。

許多拜占庭的聖母奉獻的聖像中，在一個角落，畫著聖殿頂部的一個小房間，一個小女孩站在那裏，天使爲她帶來食物。這位天才作者叙述了瑪利亞童年的故事，就像一個修女的故事，一個在聖殿中長大的小女孩，受天使之手的喂養，因此，絕對沒有受到任何污染，始終生活在這個宗教現實包圍著的神聖氛圍中。

在小女孩滿了12歲後，就不能再留在聖殿中了，因爲她長大後，會變成不潔，並污染聖殿，因此必須立即爲她找一個丈夫。甚至聖殿的司祭團都組織起來，「大司祭身穿帶有12個鈴鐺的長衣，進入至聖之所，爲她祈禱，看，有上主的天使顯現給他，對他說：『匝加利亞，匝加利亞，去把全城的鰥夫都找來，讓他們每人帶一根棍杖來；她將成爲上主向他彰顯奇迹者的妻子。』」

大司祭名叫匝加利亞，他將成爲洗者若翰的父親，被確認爲這個著名人物，年長，並照顧瑪利亞。天主的啓示預示了某種競爭。所有的鰥夫都必須帶著他們的手杖來到聖殿，「連喪偶的若瑟都放下工作的工具，去見司祭，聆聽訊息，就像其他人那樣，帶著他的手杖去聖殿。祈禱結束後，司祭帶著這些手杖出來，還給他們，但沒有任何奇迹發生。若瑟是最後領回手杖的，看，一隻鴿子從他手杖子中飛出，落在他的頭上。因此，司祭說：『若瑟，若瑟，你是命中注定要照顧上主的處女的人。』若瑟拒絕說：『我已經有孩子了，而且我已年老，她却還年輕，我怕我會變成以色列人的笑柄。』『不』，大司祭對他說，『你應敬畏上主，你的天主，你不可輕視天主的命令，免得那樣的事發生在你家裏，如同納堂、科辣黑和阿彼蘭那樣受到懲罰』。若瑟戰戰兢兢地護著她，把她從聖殿帶回去。」

若瑟已經年長的說法從此而來。幾乎我們所有的畫像中，聖若瑟都是以長者的形象出現。這並不在福音中；與這個年輕的女子訂婚的 ，自然應該是一個年輕人。相反，這篇護教論的作品却杜撰了一個年老力衰的若瑟，來解决兩個問題。第一個是福音中提到的耶穌的兄弟姐妹，他們應該是若瑟第一次婚姻的孩子。而第二個原因是，作爲一個老人，在尊重這個被托付給他的年輕女子的貞潔方面，他沒有任何問題，他只是把她當作自己的妻子，做她的保護人。這有點像爺爺帶了個小女孩回家，是爲了維護她，保護她，保證她的貞潔狀况。

作者繼續講述報喜的故事。其中叙述了第一個時刻：「瑪利亞拿著水罐出去裝水：看，她聽到一個聲音說：『萬福，充滿恩寵者，上主與你同在：你在女人中是蒙祝福的。』她轉過身來，四處張望，想知道聲音是從哪裏來的。她戰戰兢兢地回到家裏，放好水罐，拿出紫布，坐在位子上，紡織紫布。」第一次報喜或第一次顯現是在水泉旁。你們記得，在納匝肋，在納匝肋的主井旁，有一座東正教的佳播天使教堂，據說，那是第一次報喜的地方，這正與這部雅各伯的原始福音密切相關。有許多聖母領報的聖像，其中，瑪利亞的手中都拿著一根紅綫。這是由這一文學細節衍生出來的標志性細節。瑪利亞受大司祭的委托，爲聖殿的大帳幔紡紗。

瑪利亞回到家中，突然，一位天使對她說：「瑪利亞，不要害怕，因爲你在天主面前獲得了寵幸，你將生育祂的聖言。」接著講述了若瑟的疑惑，天主的啓示，帶著許多疑問的接受。瑪利亞受到考驗，這是爲證明她並沒有背叛丈夫；她出色地通過了所有的考驗。猶太當局承認沒有通奸，沒有人爲的干預，千真萬確是天主的奇迹。他們出發去白冷登記人口。

雅各伯原始福音提到一頭驢，若瑟讓瑪利亞坐在驢背上，驢這個細節出現在所有表達旅途的藝術作品中，畫中若瑟牽著這只負重的動物，瑪利亞坐在驢背上。場景設在曠野的一個洞穴裏。瑪利亞生産時，若瑟離開了山洞；出于尊重和忌諱，他沒有在場。然後以第一人稱描述了一個靜態的場景。

這是一幅美妙的聖誕之夜的情景，是寂靜之夜，也是萬物靜止之夜。「我，若瑟，正在路上走著。我抬頭仰望天空，驚奇地望著天空。我仰望穹蒼，見它在時間內靜止，空中的小鳥都一動也不動。我看向土地，看到一個擺好的盤子，工人們圍繞在盤子周圍，他們的手伸向盤子，有的正在咀嚼，有的沒有在咀嚼，有的正拿起食物，有的沒有拿起食物，有的正把食物放入口中， 有的並沒有，但他們都抬頭向上看。有羊被牽著，却不往前走，它們被攔住了。牧羊人舉起手來，要用棍杖趕它們，手却停在了半空中。我看向河流，看到羊羔的嘴在水裏，但沒有在喝水。突然，一切又重新朝著它自己的軌迹向前發展了。」

這是一個馬槽的場景，一切都靜止不動，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，世界靜止了，甚至水流都停住了，然後又恢復正常。若瑟去找了一個接生婆，接生婆幫母親給孩子洗澡，並通過身體的接觸證實瑪利亞的童貞，甚至在生産之後，她離開後，告訴一位名叫莎樂美的同行，她遇到了一個生産後的處女。那個接生婆不相信，想要進去驗證一下，她想插手這件事，突然她意識到瑪利亞事實上是處女，但她却因爲不信而無法動彈了。

這部天才的護教論作品，添加了許多細節，接下來是三王來朝的故事，然後是匝加利亞的殉難，因爲作者誤解了聖經中關于匝加利亞的血的經文，那是在描述許多世紀前的一位古代司祭。這段文字被用在匝加利亞，即若翰的父親身上，他是一位被判處死刑的司祭。最後，作者結束說：「現在，我，雅各伯，在黑落德死後，當耶路撒冷發生動亂之時，寫下了這段歷史。我退到曠野中，直到耶路撒冷的動亂結束。榮耀歸于上主天主，祂賜予我恩寵和智慧寫下這個故事。凡敬畏我們的主耶穌基督的人，恩寵必與他同在。願光榮歸于耶穌基督，直到永遠。亞孟。」

這部天才的護教僞經作品，在東西方的基督宗教傳統中受到了高度贊賞，我們也爲此付出了代價。並不是說要摒弃它所有的東西，它是一部我們必須認識和注重的文學作品，在某些方面，仍然可以爲我們所用。